作者:符永涛
文昌地处海南岛东北部,古时称作紫贝县,于唐太宗贞观元年更名为文昌县,迄今已有两千一百多年的漫长历史。其文化底蕴深厚,乃是海南闽南文化的发祥地。北宋庆历年间,文昌人就修建了孔庙,这有力地佐证了文昌崇文重教文化源远流长。伴随历史的演进,文昌崇文重教文化愈发大放异彩,至明清时期,此地享有“一里三进士,七里八举人”的美誉,进一步细腻地勾勒出了其文化的神韵。
深入探究文昌这片土地上崇文重教文化的开拓者,能够确定无疑的是进驻文昌开疆拓土的各姓氏始祖。他们几乎均来自唐宋时期文化昌盛的闽南与中原地区,其中绝大多数为政府官员或军队将领。例如符氏始祖符元生,于唐朝末期(891 年)进驻文昌,官至正二品(唐朝丞相官位为正二品)。他们不仅学识渊博,具备较强的传道授业能力,而且阅历丰富。他们的切身体会,正如欧阳修所言:“立身以立学为先,立学以读书为本”。故而,他们都怀有强烈传播文化的意愿。如《韩氏族谱》记载:“韩氏始祖韩显卿公,宋光宗绍熙元年,奉命入粤任廉州太守。次年即宋宁宗庆元三年(1197 年)从雷州东溪,携妻儿抱谱迁琼州,后定居于文昌锦山,设【昼锦堂】传播中原文化,教化当地民众”。由此可见,他们进驻文昌后,便播下了崇文重教文化的炽热火种,犹如闪烁的星辰,璀璨耀眼,普照文昌大地,温暖着文昌人的心。其与文昌第一所官办教育——文昌学宫,携手共进,开启了中原文化、闽南文化与儒学的传播之旅。他们的后代不仅继承先辈的衣钵,还加以弘扬,持续在文昌深耕崇文重教文化的土壤。遗憾的是,至元朝,当时的统治者歧视南方人,尤其海南人,限制了崇文重教文化的发展,文化教育步入黯淡期,举步维艰。
然而,元朝历史仅 97 年,崇文重教文化已然深深融入文昌人的精神血脉。即便文化教育受到严格管束,在文昌广袤的乡村大地之上,学堂私塾依旧以顽强的生命力悄然繁衍,虽如点点微光,却照亮着崇文重教文化迎接黎明。
好在历史很快改朝换代,至明清时期,曾经被元朝遏制的崇文重教文化迎来曙光,犹如久旱逢甘霖,得以蓬勃发展,焕发出迷人的风采。文昌当地的仁人志士不仅兴办私塾学堂或书屋,兴教助学,而且与官方通力合作,共同奏响其前行的激昂号角。如符氏十三代符兰瑞公,在明正统期间于如今的铜鼓岭上建一私塾书屋,让宗亲与当地孩子能够上学读书。他的儿子符势聪便是其中一员,明正统十三年(1448 年),年仅十六岁就随表兄邢宥赴京参加科考,不幸病逝于考生客舍。其后,主考官阅卷时,对符势聪的文章经纶才学颇为赏识,依然呈送御览,皇帝惋惜其英年早逝,敕封符势聪为礼部提控,以表彰其品学精神。因此,后人尊称符势聪为北京公,他曾经就读的书屋被后人亦称“北京公书屋”。又如明万历二十三年(1595 年),林有颚邑申与文昌知县贺沚联手修建玉阳书院(嘉庆九年改为蔚文书院),成为文昌当时的最高学府,宛如百花园中一束明艳夺目的鲜花,为文昌崇文重教文化树立了崭新的标杆。
在众多教育机构中,尤为引人瞩目的是社学的蓬勃兴起,如兴贤社学、东山社学、佑德社学、会文社学等,陆陆续续在文昌出现了八十所社学,使文昌办学兴教进入鼎盛时期,读书识字的人日益增多。
此外,明清时期修建祖祠蔚然成风,几乎每一个姓氏都修建祖祠,并普遍在祖祠内增设学堂、书斋、书屋等教学读书场所。如龙楼符氏十三代符德龙公祖祠,就兼置了学堂。现今的嘉德小学便是由其祖祠学堂演变而来。祖祠兼置办学,既方便宗亲与当地孩子上学读书,又能让他们身临其境领悟先人的励志事迹,接受教育。在明清时期,祖祠办学在文昌各地风靡一时,是乡村孩子上学读书的主要场所之一。学堂、社学与书院等相互辉映,犹如百花争艳,芬芳四溢,令人心醉。孩子上学读书成为时尚,读书出色的孩子往往备受赞誉,即便家庭经济拮据,亲戚或宗亲也会予以接济,直至学业有成。因此,上学读书的人越来越多,优秀人才不断涌现,比如明朝中举人 62 名,进士 8 名;清朝中举人 45 名,进士 8 名,还有武举人 30 名。甚至,国家的栋梁之才也不乏其人,如明代翰林院庶吉士何测与左佥都御史邢宥,其中邢宥既是政治家又是学者,与丘濬、海瑞并称“琼州三贤”。
时光匆匆,岁月如流。历经上千年崇文重教文化的熏陶,使文昌人形成了“读书是最好的出路”这一传统观念,并深深铭刻在文昌人的心中。到了清末民初,崇文重教文化步入崭新的阶段,新型书院与各类新式学校纷纷崭露头角,以新颖亮丽的姿态呈现在人们面前。清朝末期,书院在文昌各地林立,如罗峰书院(1884 年)、溪北书院(1893 年)、万山书院、铜鼓书院、文溪书院、宗儒书院、同源书院、应源书院等,遍布全县。其中,罗峰书院由侨居海外的乡贤云凤若先生筹资建造,是当年琼岛规模最大的书院,也是文昌当年最高的学府,开创了海南岛华侨捐资办学的先河。又如蓬莱文山书院,清光绪年间,京官工部主事黄远谟,不仅邀集乡绅创办该书院,而且亲自主讲,深受称赞与传颂,为本地读书教育翻开了新的篇章。
随着书院建设的不断发展,特别是进入二十世纪,西方文化的春风逐渐唤醒了华夏大地的人们,各类新型现代学校也不断被引入文昌。以往简陋的办学场所,逐渐被新型的学校所取代,或在原有基础上扩建为新型学校。到 1938 年,文昌已拥有 716 所中小学校,人口相对密集的村庄,几乎都有自己的学校。虽然学校规模不一定都大,但分布广泛,方便就近入学,这为崇文重教文化提供了更为肥沃的土壤。文昌之所以能够建立如此众多的新型学校,主要是因为约八成的建校资金,都由海外华侨乡贤捐赠。
新中国成立后,人民政府高度重视文化教育事业,创建学校由政府投入并主导,各界仁人志士参与捐助,尤其是华侨踊跃捐献,不仅人数众多,而且数额巨大,为文昌文化教育作出了卓越贡献。其中,捐献巨款的有邢李源、潘正洲、陈文民、田家炳等,尤其邢李源捐献 5000 万元。可以说,文昌现有的中小学校几乎都有华侨的捐献。时至今日,文昌的中学、小学、幼儿园等,不仅数量众多,布局合理,环境优雅宜学,而且上档次、上规模,配套齐全,现代化教学设施一应俱全。如文昌中学、华侨中学、联东中学、罗峰中学、琼文中学等。这不仅为学生提供了舒适的学习与生活环境,而且让更多学生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。据 2022 年统计,常住人口不足六十万人的文昌,义务教育在校学生达 77718 名,高中在校学生 10258 名。自恢复高考以来,海南考生被重点大学录取的人数中,约三分之一来自文昌籍学生。其中,海南高考状元文昌籍学子有:韦坚、王崇影、韦文、张扬、王竞、林绍福、邹姬、张琼、郑孔栋、李博白、王星焘、郑林壮、李文德、庄坚等。此外,1961年,符鸿合参加高考,荣获广东省海南行政区文科第一名,被北京大学录取,曾任海南省教育厅厅长。还有1978年,年仅十四岁考上国防科技大学的高建强,截至目前,是海南年龄最小的考上大学的学子。
文昌的崇文重教文化,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,始终在文昌这片沃土上茁壮成长,开花结果。古往今来,人才辈出,尤其近现代更是精英荟萃。如宋耀如及其女儿宋庆龄,开国大将张云逸、少将符确坚,与林李明、谢飞、符路等。仅仅副省部级干部就有李昌鉴、云广英、林尤德、郑章,林明江、符兴,张小建、韩至中,张光东、郑红、林方略、严之尧、符气浩、史贻云等二十多人,还有海南省人民政府于 2023 年首设参事中的韩勇与符仁,厅局级干部更是数不胜数。此外,民国时期,还有近二百名国民党将军来自文昌。而在学界翘楚中,文昌人同样不在少数,包括中国科学院林浩然院士,中国工程院张偲、林鸿宣院士,国学大师陈序经,著名数学家、教育家范会国,参与国徽设计者、著名建筑与教育家张昌龄,著名核科学家王洲,著名书法家祝嘉,著名书法家、溪北书院筹建者潘存,著名画家符罗飞,中国台湾当代诗人、诗歌理论家、被誉为“台湾现代主义诗歌巨擘”、2012 年获首届两岸诗会“桂冠诗人”奖的罗门等。至于国内大学院校与科研机构的专家学者更是人数众多。演艺界也有文昌名人,包括国家舞剧团副团长、1964 年参加中央芭蕾舞团舞剧《红色娘子军》创作并出演小庞、国家著名芭蕾舞表演艺术家李新盈,2022 年北京冬奥会开幕式舞蹈演员、曾出演过《跑过罗潮桥》《老板你好》《鹰笛雪莲》等影片的女演员何牧谣,海南琼剧鼻祖吴发凤,国家非遗(琼剧)传承人、琼剧表演艺术家陈育明,琼剧表演艺术家林道修,荣获第 29 届中国戏剧梅花奖、著名琼剧演员林川媚,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部歌剧团一级歌唱演员汤子星,原广州军区战士歌舞团著名舞蹈演员林翠环等。体育界悍将则有原国家队男排队长、国家青年女排主教练、八一女排主教练、1995 年率领国家青年女排荣获世青锦标赛冠军的林榆廷,雅典残奥会乒乓球团体赛金牌、女子 TT10 级单打第三名的黎玉强,2023 年世界沙滩排球职业巡回赛与队友曾津津合作获得女子组冠军、国家沙滩排球著名运动员林美媚,原国家男篮著名中锋张光禄,原八一队田径著名运动员、创全军与全国手榴弹记录者韩灼光,原八一队、国家队女篮运动员符和琴,2024 年入选中国女排集训名单的曾洁雅等。
“以四海为家,开疆拓土”是文昌人的传统观念。宋末元初,文昌人就开启了远渡重洋,到海外安家打拼创业的征程。时至今日,海外华侨已达一百二十多万人。他们同时把家乡崇文重教文化视为珍宝带往海外,加以传承与传播,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。正因如此,文昌华侨中不乏政界精英、商界巨子与学界翘楚。政界精英包括在泰国的朴·沙拉信、篷·沙拉信父子俩都当过泰国总理,被称为“总理家族”;以云茂修为家长的“部长家族”,堪称政坛奇迹。泰国还有蔡乌泰担任过泰国商业部部长、国会主席。在新加坡,有现任新加坡第四任总理黄循财,以及曾任过新加坡国家发展部部长马宝山等。在老挝,凌绪光曾任过老挝外交部部长、副总理,云大仪博士任过老挝卫生部部长。在马来西亚,王茀明当选为马来西亚国会议长,翁诗杰出任过马来西亚国会下议院副议长。在柬埔寨,获和亚太地区论坛领袖“杰出人物”称号,柬埔寨首相洪森夫人,为文昌人后裔文拉妮等。商界巨子则包括郑心平、郭巨川、陈修炳、邢李源、符致炳、陈庆春、潘正洲、邢诒喜等。海外学界翘楚也有在美国的邢福钜航空工程专家,有军用高速飞涡轮内冷却系统、轴承方面的转动轴承、涡轮机气密封三项发明。另有林汉生历任美国加州大学历史教授、美国太平洋研究主任、《研究专刊》总编辑。在新加坡,吴德耀是新加坡著名学者与教育家,曾参与起草《世界人权宣言》,翁翼则是新加坡漫画家与杂文家,李忆著是马来西亚著名雕塑家。
崇文重教文化,对于文昌的女性而言,并非意义不大。因为,旧时的中国女性,大多难以进入学校读书。这既与传统的男尊女卑陋习密切相关,也与旧时不少乡村以祖祠兼置办学堂的办学方式有关,由于祖祠是祭祀圣地,风俗上忌讳女子涉足,这就进一步导致了旧社会女性上学稀少的客观现象。但是,文昌女性的求知欲并未因此熄灭,她们通过“社会学校”学习文化知识,不断满足自身的求知渴望。因此,文昌女性旧时普遍都会“念官”(吟唱民谣与谚语),这不但是学习文化知识的一条重要途径,而且还会将知识传播给后人。所以时至今日,仍有不少老龄女性依然会“念官”。其谚语与民谣,不仅朗朗上口,易于记忆,而且内容丰富多彩,涵盖了生活、生产、修养、社交、天气等诸多方面的知识,蕴含着丰富的文化特色,以及宝贵的智慧与经验教训。如生产方面的谚语:“深耕加一寸,如上一次肥”,通过深耕土地耕作层以增加土壤肥力。又如社交方面的谚语:“钱银当粪土,人情值千金”,强调了人际关系的重要性,金钱固然重要,但情感价值更高。其民谣,如《无钱读书才饲牛》:“有钱人仔去读书,读到省城到京都。不是诗书侬不爱,无钱读书才饲牛”。这首民谣,实则是有崇文重教文化传统的文昌人内心的真情流露。再如《送郎参军》:“拎起背包送出村,越送越远心越乱。不用想家与挂依,抗日胜利才回门”。诉说了文昌女人的爱国爱家之情怀。所以,文昌女性旧时通过“念官”,同样学到了方方面面的文化知识,并应用于日常生活与实践中,而这,也成为了文昌人崇文重教文化在女性身上的生动体现。
文昌的崇文重教文化,在历史的长河中闪耀光芒,激励着文昌人奋勇向前,持续前行。如今,随着高科技的迅猛发展,特别是智能技术的突飞猛进;以及中国文昌航天发射场的落户,文昌的崇文重教文化既面临挑战,又迎来机遇。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,有着深厚崇文重教文化积淀的文昌人,必定会与时俱进,以开拓创新的姿态,在推动海南自贸港建设的进程中,为中华民族的繁荣昌盛增添光彩。
轮值主编:韩好、成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