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曲黄河跋涉万里,浩浩荡荡奔涌入海。河海交汇处,浑厚的土黄色与深沉的湛蓝色相遇,似娇羞而不肯轻易拥抱的恋人,在彼此间划下了分界。慢慢沉淀了泥沙,渐渐褪去了金缕,河流静静地投入大海的怀抱。那些沉淀的泥沙日复一日地堆积,形成了寸寸土地,每年竟新生陆地3万亩。
一条古老的河流,一片新生的土地,这里就是山东东营黄河口。利林村就静卧在这片土地上,依偎在黄河母亲的最后一道臂弯里。
60多年前,利林是黄河改道后新淤的荒原。鲁西南百姓为垦荒而来,择水而居,见这里森林茂盛、水草丰美,便将村子取名为利林。在黄河口,仅以“林”字命名的村子就有十几个,利林在最下游,是黄河入海前最后挥别的村落。
如今的利林,村前屋后已然是芦苇的世界。村里人说,“没有房子和庄稼的地方都是芦苇荡”。疏落有致的苇秆,隐约露出一汪镜子般蓝滢滢闪亮亮的沟塘。一入秋,芦苇吐出白花花的絮,有风的时候,齐刷刷地甩着飘逸的秀发向着蓝天频频致意,不时有几丝淡乳色的穗子离开母体飘然而出,波光潋滟之上有芦花飞雪的投影。
仲夏时节,黄河汛期,鲤鱼被浑水呛上岸来,拿起农田里的铁叉用力一叉,就能轻松逮上几条。转入秋天,水塘里的大闸蟹就更加横行霸道,“走夜路可要注意,乡间的小道上尽是大闸蟹,当心别被它拉下了水!”村里的小哥打趣道。闲暇的夜晚,在随处可见的沟岔里,村民常常打着手电筒去逮上半桶大闸蟹,回家用酱油呛着吃,味道鲜美无比。
这里是共和国最年轻的湿地。抬眼望去,常见黑压压的一大群鸟儿盘旋天际,气势逼人。村里的老杨熟悉不少鸟类,浅水边独立的是丹顶鹤、芦苇旁休憩的是白头鹤、电线杆上筑巢的是东方白鹳……老杨说,从西伯利亚来的鸟儿多在此中转再迁徙南方,所以这里被称为“鸟类的国际机场”。不过,近些年,黄河口的环境越来越好,有的鸟儿到了这里就不再继续南飞,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东方白鹳便是其中之一。
蒙受黄河水的恩泽,村民们延续着对土地最本能的虔诚。利林村有8000多亩棉花扎根黄河滩,当地没有工业,村民也不太外出打工,平时主要靠种棉营生。在利林村,儿女嫁娶,心灵手巧的母亲都要亲手做上“十铺十盖”作“喜棉被”,意在十全十美。弹花、纺线、织布……常常要用上几年的时间。纺车吱吱呀呀,飞梭来来回回,仿佛要把对儿女一辈子的叮咛都织进这一经一纬里。
长河,落日。远处的利林灯光点点,一群大雁排成“人”字从天边绚烂的云林穿过。时已入冬,凉风拂面,芦苇干枯的香气伴着旖旎的晚霞轻洒河面。很难想象,在不动声色的流年里,温柔流淌着的母亲河竟也藏着塑造海岸线的能量。春去秋来,黄河水悠悠拍打码头,不疾不徐,像母亲温情的呼唤,一念念,一声声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