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过南华门,邂逅一首老歌。歌声怆然,歌者身份不明。如织的人流,在他眼里形如草木。风吹草低,他顾自唱着自己的歌谣。我安静听着,想象着像他那样,靠着梧桐,唱首老歌,抚摸那些泛黄的老时光。但我没有,不只是我,所有驻足凝望他的人,都没有。他们和我一样,习惯了城里精致的生活,也习惯了鲜亮的孤独。
母亲打来电话,问我,假期还回家吗?我闪烁其词。母亲笑着说,也就问问,能回来,就帮忙收秋庄稼;不回来,也没事,我和你爸还没老。“秋日凄凄,百卉具腓。乱离瘼矣,爰其适归?”我没曾想,在我颠沛流离时,母亲小心翼翼的爱,也一样流离失所。
这些年,我在城里,母亲在家乡。城市成了母亲的伤口,家乡成了我的伤疤。尽管不承认,母亲还是老了,她不只想念儿子,也更需要我。沈从文说,“一个战士,要么战死沙场,要么回到故乡。”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战士,其实,我还是母亲的儿子。
寒露濯风,虫鸣低微。“喓喓草虫,趯趯阜螽;未见君子,忧心忡忡。亦既见止,亦既觏止,我心则降。”我小心翼翼听着,辨不出,他们是呼唤爱侣,还是呼喊孩子。爱的声音,总是一个曲调。秋夜凉,露水重,他们也要拥抱着,相互取暖。
听着听着,时光就恍惚了。我也变成一只草虫,踏破夜色,踩碎霜露,向家乡奔去。
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梦里,母亲在收割庄稼,我唱着歌,提茶送水……醒来后,我想起那是《良耜》:获之挃挃,积之栗栗。其崇如墉,其比如栉。以开百室,百室盈止,妇子宁止。“妇子宁止”,多温馨!像少时的时光,自我离家后,它也下落不明。
我心头一颤,该回家了!去看看母亲,帮她打理秋天,以及渐渐老去的时光。
我一直都忽略了,“诗经”里的秋天,也是秋天的“诗经”,同样有“落叶归根”,有“死生契阔”,有“与子偕老”。 洛 水